半神信仰

　　「不好意思，我遲到了。」
 
　　帶著一捧花束，一個身高一百九十幾的男人面帶羞容的站在我面前，他是約翰‧哈博克。約翰，是個有著溫柔笑容的軍人，也是我的男友，他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菸味，就連此時都不例外。看樣子，他才剛把菸蒂熄掉吧？也不知爲什麼，他怎麼老愛抽這麼難聞的東西？
 
 
 
　　……還記得那一天，是個欲陰又晴的天氣，空氣中帶有泥土的味道，而我、庫拉多尼和恩維在一棟廢棄大樓的屋頂上遙望著，他獨自開著車進到了中央市。
 
　　「他就是我的目標嗎？看起來很好應付。」
 
　　「拉斯多，我可、可以吃掉他嗎？」
 
　　「不可以，庫拉多尼，我們需要他。」
 
　　沒有錯，我們需要他所提供的軍方資料，正因為如此，我必須用盡了一切方法取得他的信任，打從一開始，全部都是計謀。要對付這種呆愣的男人，美人計絕對行得通，所以這任務自然而然落在我身上，也不愧對我「色慾」之名。
 
　　「你好，我似乎沒看過你？」街道的轉角，他默默的抽著菸，疲憊的面容沉重的掛在臉上，我知道，這是很好的機會。
 
　　「咦？啊……我、我是今天起被調到中央市的軍職人員。我叫約翰‧哈博克。請問有、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？」
 
　　看著他結巴的模樣，心裡清楚，這男人已經上勾了，就和想像中的一樣，只要輕聲細語就好，得來全不費工夫。
 
　　「那麼，你對中央市一定不熟吧？有問題的話，我可以幫忙喔。」
 
　　我贈與他一抹微笑，看他心花怒放的笑著，我好像有幾十年都沒看過這樣靦腆的笑容了。明明是如此高挑、壯碩的男子，怎麼會笑起來像個大孩子似的？以前遇過的男人，不是裝帥耍酷就是獻殷勤，或者是威嚴的、成熟的，這麼天真的模樣，還真是稀有啊。
 
 
 
 
　　日子一天天過去了，時機也漸漸成熟了，在這不長的時間，我相信他已經成了我的俘虜……或許吧。這份果實就成熟在他用顫抖的聲音說出那來自內心深處的告白，可惜啊可惜，你只不過是實現父親大人一步小小的棋，不論你的話再動聽，我們之間是不可能有結果的，不是嗎？
 
　　「索拉利斯小姐，我有話想告訴你。那個，你一直都是很溫柔的女性，身上充滿著自信的光輝。然後，你也相當的照顧我。個性也很大方……所以、所以可不可以有更進一步的關係呢？嗯……，就是說，交往的請求？」
 
　　「呵呵，哈博克先生，沒想到你會這麼說。」
 
　　「……。」
 
　　「那麼……，約翰，以後請你多指教了。」
 
　　看他一下緊張的不知所措、語無倫次，然後一下又露出那種燦爛的笑容，像個孩童般的爛漫無瑕，讓我不自覺得像是多了一個孩子般，他那多變的表情，完全不輸給庫拉多尼天真開朗。說實在話，如果他知道我是人造人，知道了我的年齡，他也不敢說這種話吧？想必會是退避三舍吧……？也好，就扮演好他所愛的「索拉利斯」吧，讓他永遠都不知道「拉斯多」的存在。
 
 
 
 
　　外頭的槍聲四起，每一次的迴響都越來越清晰，黑暗中只剩下我的喘息聲一起一落，火藥味瀰漫在第三研究室之中，那群軍人來了吧？那些他經常掛在嘴上的同伴們啊，一同為了愚蠢的目標而努力著。到底為了什麼？不過是那種易碎的夢……。
 
　　他的身影閃過，即使他全身黑衣，縱使只有一瞬間，我可以很確定，那個堅定的眼神，是他、就是他，跟他剛進城市時的眼神一模一樣。他的身後，那一個人，就是他所追隨的人吧？那男人的眼神更加銳利，而且充滿著殺意……，一股寒意突然竄升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。
 
　　「約翰，我還在想你怎麼都不跟我約會了，原來是跑到這裡來了啊。」
 
　　「索拉莉斯？為什麼你在這裡……？」
 
　　他那種驚恐的表情像是經歷了一場惡夢，但也說明了他從沒懷疑過我，那副不可置信的神情，讓我瞇起雙眼細細欣賞著，這就是——他的恐懼。代表我身分的圖樣似乎讓他大夢初醒，他終於理解了我是他的敵人，一直以來的敵人……，這反而使我笑了出來。
 
　　「我問妳，你認識馬斯．休斯嗎？」
 
　　「喔！那個聰明的男人啊？可惜他不是死在我的手下。」
 
　　一場不可避免的爭戰還是要開打，但是這對我來說可是家常便飯，疼痛，已經是麻痺的感受，我的身體，曾經癒合過無數的傷口，縱使是已粉身碎骨……，我就是人造人，是一個不死的個體？縱使這樣狂亂的槍傷，也奈何不了我的。
 
　　「妳是…人造人……？」
 
　　一個差點被我遺忘的男子這樣問著，我用著無奈的神情看著他，終究還是會有這一天的……。既然如此，送給他最後的禮物吧！反正他也活不過今天了，就讓他對我了解多一點也無妨。我的核心，是美麗的賢者之石，一種拿無數人生命來換取的血紅之石，只要有它，我就是一個永恆的個體，一個不會年老，保持貌美的身體。這樣的我在他們的眼裡，算不算怪物？是吧？我已經被這樣叫了幾百年了！
 
　　看著他，在陽光下說過甜言蜜語的他，驕傲說著工作方面的他，在這片黑暗中果然還是一隻受到驚嚇的老鼠，只是舉著槍……對我射擊。閉上了雙眼，我根本不需要猶豫的不是嗎？反正他只是工具，現在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，能讓我親手殺了他，對他來說也是種恩賜吧！
 
　　那位上校戴起了手套，那是他的攻擊必備用品，只不過——濕了就沒用了！
 
　　「沒用的，太慢了！」
 
　　手一揮，水的氣味頓時充滿房間，就像是一場傾盆大雨，兩個男人，在無謂的掙扎後只能像小老鼠般的亂竄，難道這樣就要結束了嗎？
 
　　一陣火光從空中劃過，還搞不清楚是什麼，房間就跟著爆炸了。痛、我的身體好痛，是四分五裂了吧？但我可以感覺到慢慢回復的滋味……，睜開眼睛，約翰的臉又出現在眼前。約翰，不好意思，要請你先走一步了。
 
　　鮮血的溫度從指尖滑下，一滴又一滴，怎麼？刺偏了，沒有刺到要害，但他大概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吧？他那位上校的表情，是驚慌又憤怒，那種無能為力的滋味，是如何呢？失去部下的心情又是如何呢？然而，我的心情呢？還是一樣的輕鬆吧。
 
　　「你不覺得把手插入女士的胸部是相當粗暴的行為嗎？」
 
　　「怎麼會——？」
 
　　為了救部下，什麼也不管了嗎？只可惜，賢者之石就是我的核心，想拿也是拿不走的，我們是最接近真理的人種，其實，我們就是進化過的「新人類」。就讓你陪約翰一起上路吧！再見了，兩位。你就躺在那裡，看著身旁忠心的部下身體逐漸冰冷僵硬吧。
 
 
 
 
　　「拉斯多大姐，你來啦？」
 
　　「66號，你騙了我？」
 
　　他對著我像個猴子一般的大吼大叫，真是煩死了，我討厭囉唆的男人，他的話真的是太多了。於是，我把煩人的他給肢解了，說肢解也不過就是把空的盔甲給分解罷了，反正他也沒什麼用處了，只是添麻煩的東西罷了。
 
　　「真可惜，一個晚上要殺掉兩個祭品。」
 
　　「兩個？」
 
　　「對，你和另一個。」
 
 
　　「你真是個忠心的部下，我就讓你追隨上司而去吧。」
 
　　「難道……？你說的另一個是——！」
 
　　這答案已經很明顯了，我嘲笑著剛才發生的一切，而忠心的中尉小姐卻是徹底崩潰，他哀淒的吼聲伴隨著槍聲一道道穿過我的身體，然而？又有什麼用？我憐憫著看著眼前的「人類」，是既卑微、愚蠢又無知的生物，那樣的淚是爲誰流？看這樣絕望到想尋死的態度，也不知是看過第幾遍了。
 
　　在和盔甲老弟的一來一往間，一陣巨大的爆炸聲由身後傳來，爆炸的強震把我衝倒在地面上，一股熱氣纏繞上我的身體。那位可敬的上校出現在陣陣濃煙之後，我大吃了一驚，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？就算沒有死，也應該重傷到動彈不得了？至少我是這樣認為。
 
　　「你曾說你還不會死！那我就殺到你死了為止。」
 
　　一次又一次的衝擊緊緊壓在我背上，強大的力量讓我近乎無法動彈，我也感覺到力量一點一點的流失，我開始感到驚慌。好不容易有可以掙脫火焰反擊時，已經來不及了……，我的力量已經被消耗殆盡，不死的我，還是走到了盡頭。
 
　　「能被你殺死也不錯。我期待……你那堅定的眼神被扭曲的日子……就快到了。」
 
　　他有雙堅定的眼神，中尉小姐也有，連約翰也有。是不是他們只全心全意在一個目標上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眼神？他們不曾迷惘過嗎？原來真正的死亡是這樣的感受，但我不感到畏懼，我還拉了一個人陪我走最後的路，對吧？
 
　　約翰，真對不起。如果我們是生來就為同一種人，或許真的能開心的在一起，但也或許沒有交集，剩下的以後再說吧，在未來的路上。現在，我累了，真的累了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