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神信仰

　　第三研究室的濕氣相當高，即使掩住了口鼻似乎還能聞到那難聞的霉味，電燈泡因為電壓不穩的關係不停的閃爍著，昏暗的走道讓人感受到沉重的壓迫感，只有電線不停散落的火花提供了一絲光線。水管如同黑寡婦一般織了張大網依附在天花板上，滴答、滴答的水滴聲讓一切的氛圍更加不對勁，看不見的環境，好似周圍都潛藏著敵人。而我怎麼也沒想到，我最意想不到的人現在竟然會出現在我眼前……。



　　「約翰，我還在想你怎麼都不跟我約會了，原來是跑到這裡來了啊。」


　　「索拉莉斯？為什麼你在這裡……？」


　　「欺騙了你真的很抱歉，我這麼做只是為了要奪取情報而已。」


　　一句話，我知道我是徹底的被玩弄了，原來過往那些約會的美好時光，不過就是她主演的一齣齣戲碼。一時之間，昔日的理想情人，此時此刻竟然就這樣變成最可怕的敵人……這實在讓人難以置信，命運真是捉弄人的東西。


　　「也是啊，你守口如瓶，根本完全幫不上忙。」


　　「我至少懂得把私事和公事分開。」


　　本來，只以為她是單純對軍方的事情好奇罷了，沒想到……她是有著銜尾蛇刺青的間諜。雖然她是唯一對我工作有興趣的交往對象，但是，也不可能把軍方的機密告訴外人，縱使是自己的情人也不可以。軍人的「忠」，絕非能輕易捨去。




　　當上校向詢問休斯准將的事，而她的回答惹火了上校，看到上校那樣毫不手軟憤怒的開槍，我傻住了。畢竟我們「曾經」是一對情侶，就在進到這個廢墟之前，就在看到那血紅的圖騰之前。然而上校接連的又是幾槍，但這樣的火力始終還是傷不了她，似乎她對那樣的彈孔也絲毫不在意，我口中不自主的喃喃說出了我似懂非懂的字。


　　「妳是…人造人……？」


　　「約翰，你調查到了啊。好不容易來到這裡，我就讓你開開眼界吧。」


　　索拉莉斯將自己的胸口拉開了一個大洞，有個不明物體在那裡閃耀著鮮紅色的光芒，似乎有著生命般的發出美麗的光芒，那樣在漆黑的窟窿中若隱若現，她說著：這也是他們的生命中樞，就如同人類的心臟。當索拉莉斯解釋著「賢者之石」為何物時，她的傷口也一點一點的瘉合了，這和她口中說的：我跟你們一樣擁有外表，五感，也有感情，是人類。形成了令人震撼的對比，究竟人造人是上校口中的怪物，亦或是索拉莉斯所說的人類呢？我遲疑了。


　　「哈博克，既然她都要取你性命了，你就忘了這個女人吧！」


　　你就忘了這個女人吧！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容易，就好像做起來也很容易，不過，我想她可能是這輩子給我最大震撼的女人，她擁有最性感的身材，以最神秘的姿態出現在我的生命，現在又以最令我感到驚嚇的模樣出現在我面前，想輕易忘掉也不是如此簡單的事。


　　「我……我真的沒有看女人的眼光啊……。」


　　索拉莉斯，妳可知道我是真的想要和妳廝守了嗎？幾日前的歡愉還歷歷在目，現在就必須拿槍指著妳，妳又知道我心裡是不捨的嗎？妳仍舊如此豔麗，只可惜沒有以往的溫柔了，那深邃的眼眸現在沒有必要在凝視著我了……。銳利的眼神讓我打了個冷顫，那難以預料的動作讓我停止了思考。


　　她劃破了水管，熟知上校的特性，我們就像是被追殺的獵物，不停的逃竄。我深知，想要活命只能殺了她，殺了眼前這個我曾經愛過的女人。於是當密室充滿了氫氣，我還不猶豫扔出了打火機，轟天巨響炸壞了打火機，也近乎炸碎了我這份愛情。


　　「……她是不是被燒死了？」


　　這問句，連我都不清楚自己的用意，是希望她還有一線生機，或者是希望她灰飛煙滅？事情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，讓我搞不清楚自己心裡在想什麼，只知道軍人的心已經展開，面對敵人唯一要追求的只有「勝利」。




　　疼痛都還來不及，我的雙腳已經沒辦法佇立，就這麼倒地不起，腹部被她變形的手指所貫穿，劇痛幾秒後隨之擴散開來，腦海裡跑過了一道聲音：她還活著……那麼我就要死了嗎？我的生命，竟然是斷在她手裡……。
　　上校他……在叫我的名字嗎？聽不清楚，那細微的聲音，只剩下曾經和索拉莉斯的快樂回憶和剛才的戰鬥畫面不停穿插。聽說死亡之前會有回顧一生的畫面，我快死了嗎？索拉莉斯……。


　　「……我真的沒有看女人的眼光啊……」
　　「……真的沒有看女人的眼光……」
　　「……沒有看女人的眼光……」
　　「……」








　「唔……我還活著？」一張開眼睛，潔淨的白光深入眼中，醫院的明亮與昏暗的第三研究院成了強力的對比，讓我不禁遲疑。


　　「哈博克，你欠我一次。」


　　聲音來自於躺在隔壁的上校，我環視了一下房間，這是間雙人房，有著良好的採光。正當我想撐起身子……，毫無反應。我開始慌了，恐懼一湧而上。


　　「這是怎麼回事？我的下半身沒有知覺了？我的腳、我的腳？」


　　我掀開輕薄的病人服，一片焦黑出現在我眼簾，看得出來是嚴重的燒傷，這、這是？


　　「我也一樣，這是最好的止血法。」


　　上校也展示出了他的傷疤，一大片黑塊攀附在他的腹部左側，像是譏笑著我的無能為力。我會在這裡，表示我方取得了所謂的「勝利」，然而，我做了什麼？我幾乎沒有幫助什麼，昏死，被急救，甚至還被甩了，這次我根本什麼忙也沒幫到……。




　　「我要退出了。……我的雙腳，已經沒有感覺了。」


　　這句話，說出口也不再猶豫了。雙腳都不能動了，這樣還能說自己是軍人嗎？只能躺在病床上的軍人，已經毫無尊嚴可言。如果，就這樣殺了我，我就不需要煩惱了吧？索拉莉斯，索拉莉斯，妳為什麼只讓我半身不遂呢？


　　「軍方不需要不會移動的棋子，放棄我吧。」就讓我放棄希望吧


　　「我知道了，我會丟下你。」


　　閉上眼睛，這就是我應該接受的事實，之後的打理我也都想清楚了，退役之後，就在老家的雜貨店裡接電話吧……。就這樣吧，軍事就放一旁吧？曾經的記憶就放諸流水，再繼續放在心裡也沒什麼意義了。


　　「我會丟下你，但是你要想辦法爬上來，我會在上面等著你！」


　　我瞪大眼睛看著他，視線不禁模糊了大半，但上校的強人所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，我知道他也是個不會輕易放下部下不管的人，尤其是看到我如此消沉的模樣也讓他覺得很痛苦吧？但是我也很難忍受，忍受自己無法幫忙，無法忍受成為別人的負擔……。在前方用雙腳行走的他們，匍伏前進的我真的趕的上嗎？丟下一個人，有那麼困難嗎？我不在，他還是可以繼續飛翔。為什麼不丟下我呢？




　　看著退役的申請單子，想到這一切都是妳帶給我的。索拉莉斯，能不能告訴我，難道從「哈博克先生」到「約翰」的過程，這之間一點轉變也沒有？我們之間只有利用的關係？妳說過：人造人也是有感情的。那麼，妳心中有沒有曾對我萌生過一絲愛情？可惜的是，聽說，妳已經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，妳已經不存在了，所以這些問題也沒有了答案，不過或許我心裡很清楚那些解答。


　　所以，我也不會再執迷不誤了，從妳手中保留下來的生命，如果還有機會，我就全部奉獻給羅伊‧馬斯坦古上校吧！我想讓妳後悔，當時沒有直接斷送我的生命。如果還有機會，我想讓妳看到我的成功。讓妳知道，我也是不輸給上校的男子。只是……可能要等到下輩子了吧？


　　我還沒有說過：「索拉莉斯，我愛妳。」只可惜，愛已經變質了，我已經搞不清楚對妳的感情是什麼了。這之間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發生，難以言喻，這一切都太過突然，轉變太大了……。這句話妳永遠都聽不到了，我也說不出口了。


　　你給我的一切都是這麼突然，卻也沒有留下什麼，只有那焦黑不堪的傷疤，嘲弄著，被戀情所玩弄的我。

〈END〉